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鲍尔吉·原野|四海歌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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鲍尔吉·原野|四海歌唱

发布日期:2024-02-23 04:42    点击次数:132

文 | 鲍尔吉·原野

四海

这是一首酒歌。

酒,是蒙古民族乃至北亚民族生活中的大物品。他们的民歌中离不开祝酒与赞美酒的曲目,当然祝酒和赞美酒也可以融合在一首歌里。从《四海》里面听得出蒙古人手端酒杯眉开眼笑的样子,他们常常唱“金杯呀,银杯呀”,事实上没几个人见过金杯,我活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金杯。他们情愿把最美好的东西依附于酒,因为酒以其美好实在应该躺在同样美好的黄金的杯子里,继而,进入心情美好的喝酒人的粉红肉质的胃肠里。

虽然《成吉思汗大扎撒》里规定蒙古人不得过量饮酒。在古代,蒙古人是战斗种族,白天或黑夜随时可能遇到敌方的袭击或去袭击敌方。酒,作为麻痹人类中枢神经的化学药品会让使用者愚蠢起来。当年成吉思汗饮用了来自西域的蒸馏酒(白酒)后曾感叹世上竟有如此让人心怡又夺人神志的液体。故下谕“我的子孙不得过量饮酒”。

但是(历史历来被“但是”所改变)世上既然有酒,而北亚又是那么的冷,蒙古人仍然会喝上一点点酒。能喝750毫升白酒的人,一顿喝500毫升不算过量吧?况且他们早已不战斗,夏夜里偷袭他们的是蚊子而非塔塔尔人的骑兵。冬天的敌人是风雪。哦,说到风雪了。蒙古高原的风雪比战争更严酷。最寒冷的日子,譬如在零下40摄氏度的气温下,风与雪一并而至,那里见不到长城以北悠然而至的雪花。有人唱“我爱你,塞北的雪”,简直是疯子。七、八级的风和雪搅到一起,如上帝之鞭抽打大地。公路上的汽车不幸抛锚了,不足十分钟,雪已经把车埋起来,很可怕。牧民赶羊、赶牛、赶马回家,看不清一米之外的物体,但仍然要把羊群、牛群、马群赶回家。

牧业生产是一项十分残酷的工作。不要把话说远了,回到酒里面。这时候,身处严寒的牧民从怀里掏出一个捂得热乎乎的锡制扁酒瓶,拧开盖,自嘴倾倒液体若干,咽下入肚。此液体大部分成份是水,但是其中含有融解于水中的乙醇,俗称酒,蒙古人谓之“阿日黑”或“哈日阿日黑”(黑酒)。呜~这个东西(酒)喝下去之后,咴,它对人的体温调节系统和主管情感的神经系统产生了奇妙的影响。或问:是什么让一个人没当上佐领、章京、扎萨克依然喜笑颜开?是什么让亲人朋友在他眼里熠熠发光?是什么让牧人在风雪里放牧淡定自如并把这种生活持续下去?是“哈日阿日黑”。对此,酒即使起不到根本作用也起主要作用。酒有神明啊,连汉朝的汉人都说“何以解忧?唯有杜康。”杜康不是肚糠,是杜大工匠发明的未蒸馏的米酒,比“哈日阿日黑”度数低,多饮亦醉。

于是他们赞美酒。

《四海》这首歌唱到“像西海的水一样清澈,像葡萄叶子一样柔嫩,由于缘分坐在一起的朋友们啊,我在歌声中举着了酒杯(献上这样的美酒,请你们饮用)”。

蒙古人喜欢海(达莱),他们把大湖或美好的水域或甚深智慧都称之谓海,如元大都的北海、南海、中海叫海而不叫湖。歌中的“西海”是一个虚拟的水城,那里水质清澈,酿酒甘甜无比。像古代的蒙古人没机会遇见海洋一样,我以为他们也未必见过葡萄,但蒙古人像喜欢海一样喜欢葡萄,有一个蒙古部落就叫“葡萄”(乌珠穆沁)。他们来自蒙古国境内的葡萄山。

这首歌把美好的海水和葡萄化为酒的前身,这是酒之神奇的缘由。歌中的第二、三、四段的歌词还有“像东海的水一样晶莹”,“像南海的水一样纯净”,“像北海的水一样透明”。以及“像芭蕉叶子一样清香”,“像檀香叶子一样芬芳”,“像月桂叶子一样细腻”。都是他们没见过的海水和树叶子,用来形容酒。他们劝朋友们把这样的酒喝下去。喝下去就等于喝下了四海与嘉木的气质,喝呀,喝!

“四海”是一首节奏鲜明的短调民歌。内蒙古广播合唱团用四个声部(女高音、女中音、男高音、男中音)合唱的“四海”非常好。气息在星光照耀的夏夜冲荡,但不像喝酒,而如青年男女骑着走马去草原深处幽会。星星注视着他们,草叶唰唰响,河水唱歌。男高和女高、男中与女中,成双成对隐没在草海里,歌声消失,酒香传到天际。

歌唱

每天晚饭后,二堂姐阿拉它要来为我爸请安,领着孙子阿拉木斯和孙女海棠花。阿拉木斯的分头带着水渍的木梳印。她家到这里没有一袋烟的功夫。至近,阿拉它把双手放在膝盖上,屈膝,用文言的蒙古语请安。礼毕,几个女人上前跟她打闹,因为今天阿拉它穿得醒目。二堂姐快50岁了,在科尔沁草原的沙暴毒日下,仍然白晰妩媚。我爸当兵时,接她到呼和浩特住过一年。用自行车带她吃冰棍、看电影。那时,阿拉它姐姐三岁,在我大伯的一堆孩子中,我爸最疼她。

“You yi mai?”阿拉它手扯衣襟反诘女人们的哄笑。这句蒙古语的意思是“啥呀?这算什么?”口气在委屈里带些得意。她穿一件绣胸花的绿衫,有在箱子底压出的井字折痕,那种绿浅得像小虫翅膀的颜色。

朝克巴特尔望着二姐像傻子一样笑,昨天他把她老公满特嘎灌醉了。“鼻涕流这么长”,早上,朝克巴特尔学的时候,手在腰上比划。满特嘎每天放羊要走一百来里路,这从他的帆布裤子和破黄胶鞋上能看出来,而他黑檀木雕像似的脸上泛发柔和的光彩。

阿拉它很气恼,但我爸在场,就假装看不见朝克幸灾乐祸的笑脸。

“叔叔!我给你唱个歌吧?”阿拉它说。

“好,好。”我爸欣然领受。过去,每当我爸回到故乡,阿拉它站在地下,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仿佛追忆叔叔当军官时朝站岗小兵还礼的丰仪。一会儿,她卷一枝烟点燃,用双手捧上,一会儿斟一盅酒举过头顶。她等着叔叔满意地说出那句话:“Mi ni A la ta!”这是称呼孩子的昵语,意为“我的阿拉它!”然而我爸已经戒去烟酒,他像国宾领受鲜花那样,把烟酒接过来分送左右。这时,阿拉它的眼里便有些黯然。我爸垂垂老矣,多数时候,他把忧虑的目光投向我大伯——他的瘫痪而更老的、于醉乡陶然的哥哥。阿拉它请我们全家吃过了全羊宴,新鲜的奶酪拌炒米。她还有许多的感情找不到载体。

“Ao dao,Dao le ne”阿拉它说,意谓“这就要唱了”。

“榆树啊柏树,假如真的烂了根啊……”

这是东蒙民歌《达那巴拉》。阿拉它唱歌的时候,像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。腰身挺直,表情如认真的儿童。她大睁着眼睛在寻找,旋律上置放的许多东西。最奇怪的是,她双手并拢,在胸前端着。好像指缝里漏出的哪管是一点点东西,都不能使她继续歌唱。我爸面出得意之色,上身微晃。我大伯颓乎墙角,嘴里嘟囔着。小孩子用手扑捉纱窗上跃跃的小虫。

当歌声唱起的时候,蒙古人会齐齐换上另一种表情,堂皇而尊贵,在心里跟着唱,脸上的表情必与歌的意境十分洽和。

“剪子翅的鹦哥鸟啊,要到哪里去唱歌……”阿拉它唱。然后是《云良》、《达古拉》、《金珠尔玛》。后来,众人肃穆,如同想起了那些说不清的事情。对他们来说,这些歌自小就和屋后长着芦苇的湖水、和马儿从披纷鬃毛露出的眼睛、和饮茶的木碗、和骨节凸出的手联系在一起,因此唱歌时应该换上干净的衣裳。歌声和我高髻的曾祖母努恩吉雅、我爷爷彭申苏瓦、我大娘牡丹的面孔联系在一起。他们的坟就埋在路南玉米地前面的沙丘上。

歌止,阿拉它双手松开了,不安地看大家。她的笑容仍像三岁时那样羞涩惊慌,像躲在大人胳膊后面的笑,忘记了身后的阿拉木斯和海棠花。而我爸的鼻侧,一点点地闪着泪光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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